窗

　　——写给迪安兄

　　<一>

　　抖去外滩的熙壤，

　　跳入上个世纪的梯房，

　　空厢沉重地上移，

　　时光却诡异地倒转。①

　　大厅在石柱与投影中穿行，

　　四墙裸呈混凝的脊梁，

　　拱窗被锈条捆绑，

　　洒落蛀虫般蠕动的亮光，

　　中央天井雾色朦朦，

　　贯注粗陋疲惫的迷茫。

　　顶楼石塔耸立百年，

　　挟江磨砺世纪两端的梦幻。

　　那窗直统统伸入长滩，

　　曾经十遍又十遍的世纪风景，

　　蓦然窥得原初的肇端。②

　　逝去的在一瞬间复活，

　　复活的历史令双眼惊颤，

　　我不仅看到了久违的景观，

　　而且窥透自身的观看。

　　于是，终于明白什么叫视觉，

　　每一种视觉都有这样一扇，

　　悄然洞亮的窗。

　　<二>

　　混凝土变换黑色理石，

　　与大玻璃霓灯交盏，

　　天井层层收缩，

　　如时尚的金色包厢，

　　大厅被灯烧热，

　　迴蔓漂白的音箱，

　　那些曾经在地下的生产，

　　习惯了车库械库里的行当，

　　突然被霓光打亮，

　　就被长滩的迷幻灼伤。

　　仿佛被抛入外滩的街口，

　　仿佛被剥尽衣裳，

　　我们堕入无明的惊慌。

　　从灯光中循形，

　　在杯盏和珠光中彷徨。

　　领结上的镜片，

　　正滑动狐疑的目光。

　　潜回那敞开的北窗，

　　又被摄影机无端中伤。

　　我们原有明眸，

　　为何需要这堂皇装扮。

　　浦江就在窗外，

　　但我视觉的窗，

　　却抨然关上。

　　①2002年春与迪安、翁麦第一次到外滩三号看这座老建筑。

　　②近年来多次所画的外滩旧景，正是此窗所对之景。

　　2004年1月15日晚写于沪申画廊启用暨“超越界限“画展开幕之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