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的胭是一种别样的红。若在早春烟雨湖堤的初发桃李的花骨朵上,胭是一缕生气;若在姑娘的双颊或唇上,胭是一种媚。 胭这种红与赤不同。中国五行中“火”为赤色,守南方,主夏季,象征生命与热量的崇拜。这种赤是血一般鲜红的品类,用以表现刚强、意志、忠诚和献身。美国人70年前写下《红星照耀中国》,那红星确是一种精神性的引领。胭也是一种红,却仿佛与火无关,总在波光水漾处显出色来,滋滋润润,光光鲜鲜,最是一种调水的红,一种缺少“红”性的红,一种非红的红。 大厅一片鲜红,红色地毯,红色吊顶,红色四壁。红色使这个空间失去深度,所有的人仿佛在红的烟气中滑动,没有远近,没有进退,只有重叠和交错。大厅中还进行着绿茶的表演,民乐在一旁像是摆设,音响遗落在纯赤的强度之中,杳然失声,唯有古琴的颤音在红调中孤寂地飘。这是前年暮秋德国汉堡中国节的开幕现场?这是新加坡RED BOOK餐馆的餐厅实况?这是香港中国会匆匆一瞥的印象? 把纯赤符号般地赐予中国,实在有点悖谬。尤其要在这种红中演释中国传统的内容,演释中国丝竹的青绿气息。红与青绿如何谐调?于是那“青绿”——那书画的丹青、那吟唱的青衣、那捧在掌中的青花瓷碗、那常相依傍的青山绿水、那仰天长对的冥冥青天——那些深远和雅的青绿传统哑然失声,而那赤红随之也变得撩人,变得挑衅起来。用变质和泛滥的“红”来营造象征性的现场,可能源自于一种意识形态的习惯误读,也可能是一场别样的艺术游戏。 这场色彩游戏真实地道说着某种文化政治的锋芒,也给予我们颇为沉重的反思。如果我们从这里回溯文化革命时期的某些残重的记忆,这种反思就开始刺痛我们的心扉。中国人几乎作为一个整体,时常认真地,带着一种使命精神,从这种记忆中出逃。 今日中国,已经发生翻覆天地的变化。八〇后出生的一代,正是在这种全面出逃的背景下成长起来。对于他们,那“纯赤”与“青绿”一般遥远,那红旗飘飘的年代与诗画文人们的青山绿水也一般遥远。在一个渐渐地以市场为重要尺度的社会中,那革命的意识形态与悠久的农耕传统的文化形态如何延续,如何承担起某种精神价值的基本命题,年轻的一代在探索和思考,并在困顿和疑虑的路上,兀自发出许多反讽和调侃,以貌似的戏仿,来表达实质的叛异。 胭也许是他们的颜色,也许是他们生命过渡的现象。无论如何,这种胭是极具个性和时代意义的。她不同于红,却源自纯赤的某种想象的激情和记忆;她也不同于青,却又无法剪断与那悠远青绿的深刻的脐带关系。她是一种符号,带着商品社会的价值观念,带着精神性的浅层化信息,带着全球境域中的某些特殊的亮色。 但胭就是胭。胭非新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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